第五节 秉烛夜谈时 人生使然

范丞丞的一席慷慨言辞,在台上只收获了平日里相熟的那几位儒生的掌声,已经介绍完自己的黄明昊一脸讶异地看着范丞丞,即将登台的朱正廷也是一脸讶异。

朱正廷走上台时,见范丞丞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安慰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先擦擦眼泪吧。”

回到白鹤书院之后,孔老夫子大为光火,唤了范丞丞到自己屋中一顿训斥。


朱正廷和黄明昊原本等在孔老夫子的房门外,屋门打开,孔老夫子严肃道:“你倆先行回去歇着吧,老夫必须把这场选拔的利害关系给太子一一说个明白。”

范丞丞的眼泪已经不流了,但心中仍积压着愤懑,在屋内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任孔老夫子如何训斥自己,绝不反驳,一一接纳。

见太子一个多时辰,就听着自己的训斥一言不发,孔老夫子发完了牢骚,突然有些心软,最后长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范丞丞的肩膀说道:“太子可莫怪今日老夫言辞激烈,你终有一日会明白老夫的苦心,若是他日有人回忆起今日之事,老夫不愿我锦国一国太子竟当着众人首次亮相,便落泪收场。”

范丞丞从座椅上扑腾一声匍匐到地面,叩首间,孔老夫子一把拉住范丞丞,又呵斥了一句:“那日在船上,老夫就同太子说过,不可再跪于老夫,一国太子岂可如此不识大体,帝王切莫真性情啊,太子。”

范丞丞被孔老夫子拽着胳膊,开口说了自己从景州城头回到白鹤书院之后的第一句话:“论国,我此刻无能为力,论家,我此刻也无能为力,夫子今日之教诲,儒生羽丞定当铭记在心,定不会再如此软弱无能。”

孔老夫子又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范丞丞的肩膀说道:“赶紧的,去厨房吃点儿饭菜,今日就早些休息吧。”


范丞丞心中仍有些沮丧,晚间阴霾,空气中散着零星的小雨,从孔老夫子的房间出来,左拐右拐就寻来了厨房,一推开门,后厨里四下无人,就见那蔡徐坤坐在火炉边端着个大碗,饭碗里清晰可见还有块大肉,范丞丞想,闻起来,大约是红烧肉的味道。

范丞丞呆愣着,不知是进去好,还是退出好,只傻傻愣愣地站在厨房后门看着蔡徐坤从他的饭碗里抬起了头,笑着对自己说道:“咦,羽丞啊,可是饿坏了,来寻些吃的?!”

范丞丞点了点头,挪了几步,犹豫着问道:“为何,你在此地?!”

蔡徐坤放下饭碗,站了起来,打开锅盖,这下范丞丞开了眼界了,笋烧带皮五花肉扑腾着香气,蔡徐坤看出了范丞丞的眼神,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一块,举到范丞丞嘴边问道:“尝尝?!”

范丞丞摇了摇头,说道:“蔡徐坤,你可是偷吃,那孔老夫子和大学士们定会训斥的。”

蔡徐坤筷子缩回来,一把放到自己嘴巴里,摇头晃脑地吃得有滋有味,冲着范丞丞笑道:“羽丞,入这白鹤书院,定当得跟孔老夫子行了拜师的礼仪,不料其他大学士们说老夫子一直于他屋内同你谈话,那我岂能打扰,便求了这大学士里的李先生,允了我今晚先在这后厨借宿一日,明日再行拜师之礼,你看,我刚好从景州城的客栈里背了块好肉过来,这笋啊,是我前几天自己上山砍的,尝尝吧,可美味了?!”

范丞丞犹疑着又看了看蔡徐坤手中的笋干,心里想着平日都是这厨房的小厮们先试菜,确定无毒无害,从供给给儒生们食用,如今这山间野味…….


蔡徐坤正要放下筷子,后厨的门又被推开了,孔老夫子和管理宿舍内务的王叔一同走了进来,孔老夫子想了想,说道:“羽丞,你屋内下铺尚空缺了一个位置,九十九个人就你一人独宿,我看,就让蔡徐坤去你房间住下。”

范丞丞犹豫着看了看孔老夫子,欲言又止。

蔡徐坤倒是先开口说道:“孔老夫子,八月可能住往昔我父亲的房间?!”

孔老夫子定睛看了看蔡徐坤说道:“你原本就姓蔡,今日却在城头处说你姓蔡徐,老夫深知你思念父母,老夫一眼能让你入得这白鹤书院,是因为你的样貌与小时无异,可是,徐坤小儿,白鹤书院里你父亲的那间屋子,已经在三年前的一场火灾里灰飞烟灭,如今这羽丞住的屋子,便是在过去你父亲宅子的那块空地上新盖的。”

蔡徐坤的脸色瞬间就怔住了,范丞丞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蔡徐坤,我对面确实有张床,一直空着,你就安心宿在那儿吧。”

这次,倒换成了蔡徐坤一言不发地坐在炉火边,范丞丞拿出了三个碗,和管理儒生内务的王叔,孔老夫子三人,一人分了一碗红烧肉,死人围坐于炉火边,吃了顿香喷喷的夜宵。


深夜里,范丞丞帮蔡徐坤提着行囊回到宿舍门口,就看到朱正廷还穿着睡袍站在门口等自己,朱正廷见范丞丞带回了蔡徐坤,一脸惊讶地跑过来问道:“羽丞,这是怎么回事?!”

范丞丞指了指身边一脸高冷的蔡徐坤,对朱正廷说道:“正廷,如今这书院里,唯有我这儿有个空位,所以蔡徐坤从此之后,就和我住在一处。”

“岂能这样,羽丞,你可有搜过他身上藏有什么暗器,江湖之人,不可不防。”朱正廷焦急地说道,推开隔壁房间的屋门,就冲黄明昊喊道:“贾斯丁,快起身,我们得搜这人的身。”

范丞丞一把拉住朱正廷的手腕说道:“正廷,休得如此无礼,你我日后同蔡徐坤都日日同窗共事,岂能随便搜其身体?!”

黄明昊也走出了房间,说道:“羽丞,我劝你长点心思,今晚这样,我同这蔡徐坤睡在一处,你去我和正廷同住。”

朱正廷摇了摇头,说道:“不可不可,今日羽丞你便搬来我们屋里,我们三人同住,挤挤便是了。”

只见这蔡徐坤悄悄解开了他腰间的缎带,褪开了一席白袍的外套,又拉开了内里泛着浅蓝色的上衣下衣,最后就只剩下下身遮羞的底衣,张开双臂,大声问道:“如此这般,二位公子觉得可好?!”

因为蔡徐坤这一声大喊,左邻右舍的房间都有了动静,纷纷点亮了烛火,范丞丞大怒:“正廷,瞧你倆干的好事,管事儿的王叔能让他进来,定是已经查过行李,你倆怎能如此蛮横无理?!”

范丞丞迅速捡起了地面上蔡徐坤散落着的衣裳,将外套一把挂到了蔡徐坤肩膀上牢牢裹住他,送蔡徐坤回了自己房间,又匆匆出来,捡起地上零零散散的行李,看着隔壁左右来看热闹的人群,对着朱正廷和黄明昊厉声说道:“睡觉睡觉,哪有那么多热闹要看的。”


进屋之后,范丞丞先倒了杯茶递给蔡徐坤说道:“蔡徐坤,你且先暖暖身子,我去后屋看看夜间的山泉水可还够洗个热水澡。”

“今天,谢谢你。”蔡徐坤双手端着茶杯,抬头看着范丞丞说道。

“拜你父亲所赐,我这房子后屋的水塘,是儒生的房间里最大的,有两个,冬有温泉,夏有凉溪,可谓快意人生了。”范丞丞说着,倒被烛光里蔡徐坤一直抬头盯着自己看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了,打开衣柜看了看,找出一身换洗衣裳,又转身对着蔡徐坤说道:“你看,今晚就凑合凑合,明日我去问正廷借几件衣裳,我看你行囊里衣物甚少,身型又刚好和正廷相仿。”

蔡徐坤也不说话,就一直这么抬起眉头看着范丞丞,范丞丞在烛光里也只好礼貌地回望过去,陡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话,犹豫着说道:“蔡徐坤,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我没看你,就是大家初次见面,他们对你是有些不必要的误解了。”

蔡徐坤笑了笑,拿起桌面上的茶壶,也倒了杯热茶,递给范丞丞说道:“羽丞,你我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范丞丞笑着坐了下来,撑着脑袋问道:“蔡徐坤,你能说说那日为何能从空中落于白鹤书院之中吗,平日里,这儿戒备森,有众多武僧在暗中保护。”

蔡徐坤又笑了笑,食指压在嘴唇上,和那晚夜色中的那句“嘘”重合在一起,对着范丞丞眨眨眼睛,说道:“秘密。”

范丞丞也跟着笑了笑,问道:“蔡徐坤,我多言一句,你父亲就是史书记载的那位锦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不善骑射的忠勇大将军?!”

蔡徐坤点点头,说道:“父亲当年也不是不会,大概就是会先更高明的法子罢了。”

范丞丞继续问道:“蔡徐坤,我再多言一句,你父亲当真是同书中记载的一样,娶了位东瀛女子为妻?!”

蔡徐坤朝范丞丞勾勾手指,说道:“羽丞,你过来看看,我眼眸的瞳色和你们的不大一样,便是混了东瀛人的血液。”

范丞丞真的看到蔡徐坤的动作,爬起身体来,凑近去看了看,蔡徐坤拉大了的眼皮,听到瞳色不一样这句话的时候,范丞丞勾着嘴角坏笑了一声,挥着手说道:“蔡徐坤儿啊,我可是到过东瀛游学之人,你切莫忽悠。”

“哦,是吗?!”蔡徐坤侧头想了想,问道:“羽丞,你可会唱那首叫做《夏日时光》的东瀛童谣?!”

范丞丞听着蔡徐坤哼出了口,不禁想起了那些时日里在东瀛的时光,他原本以为,听从父亲的话,周游列国见学之后,便可顺利地回到锦国,登基称帝,才是自己命定的使命……


范丞丞也没想到,这个和蔡徐坤住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竟成了后来两人在白鹤书院中一同度过的千百个令人留恋的夜晚中,最美好的开始。

从这天晚上开始,范丞丞终于学会了唱当初自己在东瀛也就听过三四次的这首《夏日时光》的东瀛童谣。

范丞丞和蔡徐坤第一个合宿的夜晚就没有睡觉。

范丞丞兀自在心中记下了他和蔡徐坤好多一样的地方,比如擅长蹴鞠,比如周游各国,比如精通外语……

又有好多不一样,比如他无依无靠,自己有家不回,必须将屠刀架在亲人的脖子上……

范丞丞只知道,人生若只是初见,我就有点儿喜欢你,是那时那晚,第一次和蔡徐坤秉烛夜谈时,自己的全部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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